读书随想

“I have always imagined that Paradise will be a kind of library.” ― Jorge Luis Borges

题记: 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好标题,甚至是一个很糟糕的标题。但读书是我每一天生命中都会出现的关键词。在我回忆过去的任何时候,都和读书分不开。我没有一天不感激自己能够阅读,没有一天不感激在异国的日子里书本的陪伴和给我的慰藉。写下这些,是为了给自己的思绪一个出口。同时也希望能够对处在迷茫中的人有所帮助。阅读吧,阅读并不能让你免受痛苦,因为人生中痛苦、尴尬在所难免。阅读并不能让你预见未来,因为无常是这个世界的常态。但是读书能让我们更加敏锐的觉察自己和外界的关系,让自己对无常有所准备,培养同理心。这迎面而来的男人,女人,穷人,富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会焦虑,追求快乐,不想受伤害,希望受关注。理解这点,我们会有更多的宽容之心。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意识到人生本来无常,就能更好的处理事情本身,而不是无谓地纠缠在不平的情绪中。

阅读给我能量,去拥抱当下的世界;

阅读给我勇气,去面对随机的未来。


周六早晨无意中翻看到2012年在巴黎旅行的相册。那年我还在读博士,趁着暑期科研的间隙 到欧洲旅游。那时的我还没有使用智能手机(是的,全家只有我和外婆不用智能手机),旅行用的是指南针和地图。那是我到巴黎的第一天晚上。原本不知道晚上某个时间埃菲尔铁塔会亮起所有的灯光,持续15分钟,整个塔身灯火通明。事实上人生中的很多相遇以及其它事情都是都是由一连串的随机事件串联成的。

“Uncertainty arises because of limitations in our ability to observe the world, limitations in our ability to model it, and possibly even because of innate nondeterminism.” [From somewhere I can’t remember]

按照旅行的惯例,我在晚饭后随机漫步,各种机缘巧合下来到战神广场(Champ-de-Mars)。那里人潮涌动,大家都在等待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在这些人当中我感到茫然,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看到了下面的画面。5年后的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挺美的:

Eiffel Tower, Paris, 2012, Hui

5年前,我的梦想妖艳、锋利,伴随着在异国他乡身份感缺失带来的焦虑和迷失。人类本能有归属空间的需求,这个空间与我们相协调,它的意义超越的简单身体的庇护所,而是心灵的锚。在这个空间里我们觉得舒适,我们得到慰籍。缺失这个空间我们会感到莫名的焦虑、不安和紧张。我想这是很多移民在初期都会经历的吧。不能确定“家”在哪里,不确定自己属于哪里,不知道哪里属于自己,为了使面对一个全新的社会,面对空白的现在的时候自我不至于萎缩,为了使自己在异国他乡的时候还能保持住自我体积的大小,时时刻刻浇灌自己的记忆,就像浇灌盆里的花儿一样。你有没有一直在努力记住自己的过去?一直将它藏在身上?不要给我否定的答案,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这可能是保持自我一贯性的必要条件。

当那些关联着我们态度和价值观形成的场所离我们远去的时候导致自我认知困难。这也许是很多一代移民一生都无法真正融入的原因,即使从时间上看他们最终在异国的时间可能已经远超过在母国生活的时间,但这不是决定性的。其关键在于,在最初价值观形成的时候你在哪里,那段时间构建了你后半生的情感框架。

虽然我当时以为自己永远无法融入异国的生活,但我开始接受自己的焦虑,努力的学着和焦虑相处。在很漫长时间里,自我一直是模糊的,找不到自己的感觉很难受。我过去一直相信,缓解焦虑的最好方法是读书,现在也依旧相信这一点。于是我在前行中读书,在读书中前行,想要一点一点的把自己找回来,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重构一个自己。

Stephen Covey 在《高效能人士的7个习惯》一书中提到,任何事物都需要经过头脑和实际两次创造 。人生也一样,我们每个人的家庭背景,早年生活环境,受教育情况以及外界限制构成了人生的第一次创造。今后漫长的一生你可以主动设计第二次的创造。[_notes from “The 7 Habits of Highly Effective People”: all things are created twice…there is a mental or first creation, and a physical or second creation to all things…In our personal lives, if we don’t develop our own self-awareness and become responsible for first creations, we empower other people and circumstances outside our Circle of Influence to shape much of our lives by default…The unique human capacities of self-awareness, imagination, and conscience enable us to examine first creations and make it possible for us to take charge of our own first creation, to write our own script.” _] 两次创造是在“以终为始”这条原则对应的章节中出现的。在这里我支持的是人不应该屈从于出生环境给予的默认设置,而该努力的重构更新自己。但原书的观点和这里有些不同,书中认为 人们应该有个明确的目标,也就是一个清晰的关于自我的设计,然后用很长的时间去实现这个自我。但我觉得“以终为始”这条原则在今天已经有些过时了。因为在那个时候,社会发展相对稳定。然而今天的世界充满不确定性且瞬息万变,秉持这条原则就算不招致危险,也存在很大的局限性。现在的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二次创造,而是要时时更新,既要设计,又不能拘泥于设计,得保持灵活度。 不断调整自己,这就是所谓的空杯心态。

时间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过去。期间生活给我开了一个又一个玩笑。慢慢的,我开始不再惧怕陌生,习惯和焦虑相处,学会欣赏生活的冷幽默。冷幽默的英文的翻译不是 “cold humor” 而是 “dry humor“。干巴巴的幽默,是不是很贴切?无论回望,审视,展望,都是干巴巴的,让你无言以对。让我想起麦兜的话:

拿着包子,
我忽然明白,
原来有些东西,
没有就是没有,
不行就是不行,
没有鱼丸,没有粗面,
没去马尔代夫,没有奖牌,
没有张保仔的宝藏,
而张保仔也没吃过那包子,
原来愚蠢,并不那么好笑,
愚蠢会失败,
失望并不那么好笑,
胖并不一定好笑,
胖不一定有力,
有力气也不一定行,
拿着包子,我忽然想到,
长大了,到我该面对这硬绷绷,
未必可以做梦、未必那么好笑的世界的时候,
我会怎样呢?

Never take a pill for a pain you need to feel.[somewhere I can’t remember]


5年后,我居然适应并且融入了美国生活。这让我意外,因为我是成年后才来到这里。现在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外来者,也许是因为周围人接纳了我,也许是因为我接纳了自己。原来我以为更好的理解世界能够帮助自己预见和掌控未来。

现在看来,未来只能遇见,不能预见,人生如戏,这是真的。

而掌控是一种幻觉,人生如妓,身不由己,这也是真的。话糙理不糙,努力达到角色与体验的高度统一,才是正道。

不管外界情况怎样,我们总是有权利选择。我承认自由意志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悖论,不要迷恋自由意志。但理论上说。我们总是有选择自己态度的权利,至于是不是做出某种特定的选择,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想成长的本质就是能够更好的行使自由意志。

弗洛姆在逃避自由(Escape from Freedom)一书中列举了三种主要的逃避机制,其中一种叫做机械趋同。也就是一个人为了克服孤独,会把自己变得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通过这种做法,可以使个人融入环境,个人放弃了个性,成为一个机器人,和周围其他的几百万机器人一模一样,也就不觉得孤独和焦虑了,而这样做的代价是放弃自我。自由需要你对原有自我不断的挑战,改变,升级。

但是现在的技术,社交网络如Facebook、推特、微博、Instagram、朋友圈,都在鼓励人去拍照展示自我。人看上去越来越自我,并且极度自信,社会变得真人秀化,社会心理学家Jean M Twenge在她的书《自恋时代》(The Narcissism Epidemic)里就说,自恋症在普通人中增长的速度,就跟肥胖增长的速度一样惊人。当前自我才是衡量一切事物的标准,任何能扩大自我和吸引更多人关注自我的行为,不管是多么冲动、多么愚蠢,都是个人成功的标志。这样的自我膨胀是成长的标志么?我不这么认为。这个问题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希望以后由有时间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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